皇上是那个曾经被我一脚踹倒在地的人。
他挑起我的下巴,笑意不达眼底,道:「娘娘,没想到吧,有朝一日你竟会与我共枕眠。」
「这滋味,不好受吧?」
说着,泛起寒光的利刃抵在我腰间。
我呼吸微顿,随之嫣然一笑,「真是误会,这一天我可是盼了好久。」
1
皇宫遭遇变故,一夜之间,红墙黄瓦,皆烧成了黑色。
汴安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层灰色的云雾,夕阳染着云霞,金红被烟雾覆盖,烧焦味一片。
我当夜被人拽了一把,躲过了直直砸下来的柱子,侥幸逃生。
而次日,便收到了退婚旨意。
「皇上昨夜驾崩,小姐不用嫁入皇家了。」
「虽无过错,可到底是退了婚的,您往后该如何自处啊?」
丫鬟阿鸢担忧的看着我,我却盘算着昨夜救我的那个男人。
皇宫无缘走水,四周都被烧成漆黑,却唯独我暂居的芳菲殿,完好无缺。
我听见走水的消息,忙忙出殿前看。结果刚过拐角,就遇上一根漫着火光的宫柱,从上空掉落砸下。
是个身姿矫健的男人,及时拉了我一把,这才让我堪堪躲过,免遭此难。
不过可惜,夜晚太黑,看不清他的面容,倒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木草香。
我敲打书案半天,才突然想起来问:「太后为我退了此亲,朝中就无异议?」
阿鸾撇撇嘴,不高兴道:「当然有了,您可是日后要当皇后的人。皇上突然薨,朝中早已乱成一片。听闻有不少大臣进谏,说要您给皇上陪葬呢。」
「那些大臣说您不过入住皇宫两日,便发生走水,实为祸害,万不能留。」
「不过还好,太后心善,驳了此意。」
我听完冷笑一声,无奈的摇摇头,「这些老匹夫,倒打得一手好算盘。」
我爹是平威将军,长年征战,护国有功。我是府中嫡女,在太后膝前长大,各家景仰,身份高贵自不能说。
若是杀了我,削弱苏家朝势不说,还离间了苏府与太后。
一石二鸟,一箭双雕。
「阿鸾。」
我挥挥手让她凑近,道:「去替我查查,宫中可有人身上带着木草香味。」
「对了,小心行事,不要惊动他人。」
2
距离变故不过两日,朝中便已换了番光景。
太后年老,又不懂要政,担子便全程交到了原先不受宠的太子手中。
我一听简直好笑,小破孩才七岁,饶是天星下凡,又能怎么样?
我在庭院里嗑瓜子,阿鸾匆匆忙忙地走过来,「小姐,不好了,凌铄逼宫了!」
我舌尖一痛,顿时眼泪汪汪,「你说谁?」
「那个质子?」
阿鸾在我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点点头,道:「是他,半刻钟前,这位祁国质子率着黑甲卫逼进皇宫。此刻,估摸着已经见着太后了!」
哎呦喂,这可不得了,我急得团团转。
太后她老人家对我情深义重,没少给我搜集好的。这万一火气上来,被凌铄气的不行该如何是好?
我当机立断,「阿鸾,陪我进宫!」
我要挫挫质子的士气!
我与阿鸾避开府中的人,静悄悄的来到了皇宫。
刚过午时,以往皇上都是在这个时辰找人下棋喝茶的,不过如今……
我扒在树后,看着宫门口严阵以待的黑甲卫,不由得咽了咽口水。
「阿……阿鸾,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?」
我扶住她,十分没出息道。
阿鸾狐疑的看着我,道:「小姐,你不会是怕了,想临阵脱逃吧?」
我听完乐了,嗤笑道:「笑话,这世上就还没有我害怕的事情。等着瞧吧,今日说什么我也得进去!」
除去我打软的小腿,看上去还是有点说服力的。
我思忖两秒,突然灵光一现,觉得此事只可智取。
士兵看的很牢,我凭着前两日在宫中的大致印象,带着阿箐翻越了几座假山,跨过了几条小溪,最后来到了一个秘密通道。
阿鸾吓得花容失色,「这是?」
「狗洞!」
我骄傲的拍拍手上的泥巴,一脸嘚瑟。
「看,这种好地方只有我知道,果真是国色天香,聪明伶俐!」
以后谁娶了我,简直是赚大发了。
阿鸾一脸复杂,刚想开口说话,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。
步伐整齐,想必是巡守的官兵。
我赶紧拉上她钻进狗洞,一边还在想着那个敌国质子倒是真有几分能耐,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私养这么多官兵。
3
还不被人察出端详。
我心里有事,没注意到被我挤得差点翻过去的阿鸾。
她一脸生无可恋的道:「小姐,这洞太窄了,要不你先?」
我尬笑两声,是我的错,超了人家的道。
说来好笑,这条小道是我挖的。
你没听错,父亲常年不在家,太后信佛,我便自小跟随她在青灯寺长大。
偶尔回宫,却因幼时顽劣,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挖了这条小道,打算日后作为捷径进入皇宫。
没想到多年过去,这条小道都成狗洞了。
若不是今日事发紧急,我也想不起来还有它。
片刻后。
「小姐,这狗洞怎么这么长?」
「我们爬的都快有一炷香的时辰了。」
我擦去额头上的汗珠,大口喘着气,道:「我也不知道,许是我们长久未运动,爬起来太费力,浪……浪费的时间自然也就多一些。」
「但没办法,除了正门,我只能想到这个了……」
「再坚持坚持,前方有亮光,想必是快到了。」
我双手双脚使劲,气喘吁吁道。
下一秒,「的确是到了。」
突然,一道戏谑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。我爬不动了,呐呐的抬起头来,一股肃杀之气瞬间袭来。
4
来者一袭红衣,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,双臂环胸,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瞧。
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好像在看见我的面容后,方才那股反射性的杀气隐约淡了不少。
我恶寒的摇摇头,还是正视自己的处境。
说来狼狈,此刻我满脸灰尘,趴在他的脚下,像极了狗吃屎的样子。
阿鸾跟在我身后,被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就吓得直发抖。
我歪了歪头,顿时想骂娘。
好家伙,我遇上凌铄了,还被抓包。
真是造化弄人。
凌铄饶有兴致的看着我,笑道:「这是哪家的小姐,爬狗洞倒是挺溜,不知太后可知晓?」
太后?
「方才与太后闲聊,才知道她养的闺阁小姐已经长这么大了。」
我微微一怔,连忙爬起来指责他,「竖子,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!」
太后多要脸面的人,若是我钻狗洞的事情被传了出去,想必她老人家会一头撞死。
我愤愤不平,叉腰道:「你若是喜欢,你也可以爬,我就不收保护费了。」
「但麻烦你离太后远一点,逼宫也好,弑帝也罢,这都不关她的事。」
他看我片刻,倏地笑了。
「倒是有趣。」
我拉起阿鸾,朝他冷笑,「我父亲可是朝中重臣,消息灵光着呢。世人不知,我还能不知道?好好的,皇宫怎么会走水?」
「寄人篱下,狼子野心。凌铄,皇上对你不薄,饶是敌国质子,他也没有过多为难你。」
「既是如此,又何必呢?」
他凉凉的看着我,手指相互摩挲,道:「虞府的姑娘,可比一般人要聪明的多。」
「可越是这样,我越是不能留你。」
「除非……」
「除非什么?」
我没好气地瞪着他。
「除非虞府与我联姻。」
他笑意盎然,低低的笑了两声,看起来像只狡猾的狐狸。
我不可置信,「什么?」
「我说,除非你嫁给我。」
凌铄语气不变,我却狠狠地震惊到了。
这都什么时候了,还有人想着成亲?
我蹙眉问:「你贪图虞府势力?」
「不是。」
我又问:「你贪图我的家产?」
「不是。」
我默了默,我可是家财万贯,这都不图?
「那就是贪图我的美貌了?」
我深吸一口气,单刀直入。
对方愣了愣,随后好像恍然大悟。
他说:「这我还真没想到。」
「凌……铄!」
我忍不住的磨牙,伤害性不大,侮辱性极强。
我的美貌难道不是人尽皆知?
我气愤的瞪他一眼,没好气道:「正如我所说,虞府上下都是宝。想娶我,做梦吧!」
谁知凌铄不但不恼,还乐意极了。
我听见他笑道:「既如此,就请虞府小姐在宫中做客两日吧。」
「来人,带走。」
话毕,我与阿鸾就被高大的侍卫带走了。经过这厮身边时,我闻见了淡淡的药草香。
我估摸着,他有隐疾?
5
说来奇怪,我在虞府里都没有这样快活。
这人好吃好喝的招待我,每日定时来看我,耐心与我闲聊片刻,饶是我亲爹都没有这样细心过。
我一边奇怪,却又一边庆幸。
没有动枪动刀,我好像还真是来皇宫做客的。
我住的还是曾经的芳菲殿,不同的是如今两边种满了桂花,短短几日内,就香气扑鼻。
我和阿鸾在园里赏花,她撑着脑袋,有些惆怅地问:「小姐,我们何日才能回啊?这里好是好,就是感觉阴森森的,怕人的慌。」
我啃着苹果,晃悠着腿,「怕什么?这可是小姐我住过的殿,有鬼也被我吓走了。」
「放心吧,再过两日,他会放我们回去的。」
我的预计出了差错,这人比我想象中的胆大包天。刚把我囚禁在皇宫,下一秒,就敢向虞府提亲。
还执言太后已许他皇帝之位,我若是嫁给了他,便是亲上加亲,永结同好。
虞家,将立于不败之地。
知道这事儿,还是父亲偷偷派人传信告诉我的。
我看后火上心头,一把烧了信纸,再扔进不知名的野水沟里。
有一瞬间,我想把凌铄也碎尸万段扔进去。
又是一天,阿鸾守在门口给我报信,说是凌铄来了,还给我带来了桂花糕。
我不知他为何如此喜欢桂花,但很明显,当下这并不是重点。
我阴嗖嗖的看向门外,扔掉葡萄皮,果断起身把他挡在殿门外,先发制人。
「你告诉我父亲了?」
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事,倚在殿门口,挑了挑眉,不慌不忙。
「岳丈大人动作还挺快,这么早就告诉你了。」
我恼羞成怒,骂道:「谁是你岳丈,凌铄你丫的,赶紧给我滚,本姑娘不想再见到你!」
「斯文败类,衣冠禽兽,你就是个渣渣!」
由于我声音太大,传过了整个大殿,外边的守卫也听的清清楚楚。
我不经意瞥到抿嘴偷笑的士兵,顿时脸色变了又变。
突然,凌铄低头凑近我,把我禁锢在他身前,一双桃花眼挑了又挑。
他说:「虞衿,我是不是看起来脾气太好了?」
「以至于你忘了,我是来逼宫的?」
我神色一慌,双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,不争气的呐呐道:「没……没忘。」
我接着道:「不过虞府清白世家,我是断不能嫁给你的。」
冒天下之大不韪,逼宫造反。遭人唾骂这种事情,您还是找别人吧。
臣妾不敢。
6
他刚刚扬起的嘴角僵住了,盯我看了片刻,神色不虞。
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,我可能已经被千刀万剐了。
「那啥……」
我屏住呼吸,想补救一番,于是不遗余力的抹黑自己。
「你看我,空有个身份,却是才疏学浅,胸无点墨。你若是娶了我,没有半点好处不说,还会遭人笑讽。」
「到时我就成了你传奇人生的污点,凌……凌大人,真不划算。」
我假笑的脸都要僵了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生怕这人一个不顺一刀抹了我。
若无战乱,这位质子原本是祁国的三皇子,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。抛开荣华富贵不说,也应该是顺风顺水的活到现在。
可咱皇上一时愚昧,听信了奸臣的话,主动发动两国战争,想攻下祁国扩宽疆土。
奈何,赢是赢了,但其中牵扯利益过多,又伤亡惨重。最终还是商议妥协,以祁国送来质子为最终结果。
而凌铄,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。
我心下一阵叹息,看他的眼神不免变了变,露了两分同情。
谁知这人眸色暗了暗,下一秒二话不说,就倾下身来按住我的肩,堵住了我的唇。
「唔……」
我瞪大眼睛,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,心如擂鼓,浑身的热气往上涌,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等他轻笑出声,松开我时,我的脸已经烧红的像猴屁股了。
「还真是……难以描述。」
这厮笑叹一声,说出了我的心声。
可不是,我现在看起来估计和吃了春药没什么两样。
双腿发软,止不住的打颤。
「你……你你你,你个混蛋!」
我咬牙看他,半天,才硬生生的憋出来这么一句屁话。
「啧。」
他眸色清明,好以整暇的看我,戏谑道:「有了肌肤之亲,这下子可以嫁给我了吧?」
「不嫁!」
我怒火中烧,连连冷笑,「你到底有什么理由,非娶我不可?」
「不说清楚,鬼才嫁你!」
凌铄面色一改,幽怨的看着我,一脸不高兴。
「阿衿,你还有没有心,当真不记得我了?」
我惊吓的往旁边挪,咽了咽喉咙,「大……大人,您没事吧?」
除去知晓祁国质子,我们可是素不相识。
他又幽幽的叹了口气,挥手让人把桂花糕递给我,然后什么也没说,只留下句。
「虞衿,你注定是要嫁给我的。」